他清楚地记得,他从魔修的识海之中看到,圆月高挂,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站在猩红的岩石上,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切戛然而止。
他没能看到白衣人的脸,因为在转身的片刻,魔修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直到醒来后,魔修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双眼空空,竟然是连眼睛也被挖走了。可即便白衣人在魔修的记忆中不过是惊鸿一瞥,那道身影却缓缓与乘岚记忆中的另一道身影重合。
只消对视便能在对方的识海中刻下烙印,从而悄无声息地影响修士的潜意识和认知,古往今来,天底下只有红冲有这样的本事。
他在魔修的心中印刻下自己的身份,魔修因此奉他为主,即便被挖去双眼,仍然不辞辛苦地离开魔域,甚至冒险回到正道仙门所管辖的地域,将此事告知潜伏该地的魔修。若非如此,也不会落到乘岚的手中。
就像魔修认为这是本应在三百年前死去的魔尊重现于世一般,乘岚的心中几乎也要这样觉得了。
几乎。
然而,正如乘岚所说,这世上不会有一个人,能够比他更确定红冲的死。
他亲手将露杀剑捅入红冲的心口,看着红冲苦笑着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看着红冲的眼中渐渐失去光彩,看着那道身影落入岩浆,在转瞬之间便化成了烟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一幕魂牵梦绕了三百年,时至今日仍然犹在眼前,仿佛就发生在上一刻,就发生在……刚才。
乘岚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时,已经强迫自己撇开了心中杂念。
他看着玉滟小心翼翼的表情,继续问道:你可曾见过什么人比如,一个身着碧色衣裳的魔修,或者盲眼之人,又或者——一个白衣人
玉滟缓缓摇了摇头:不曾……他的话显然没说完,迟疑了片刻,才试探着说:可您说碧色衣裳的人……不就是那小子吗
乘岚这才想起,上回往来魔域时,玉滟曾请他代为寻找偷燕窝小贼的踪迹,那小贼正是个穿碧色衣裳的魔修。他虽然不曾将此事抛之脑后,但离开魔域不久后便得知了红冲的消息,自然就顾不上这件小事了。
是以刚见面时,玉滟开口就问起那碧衣贼的事情,他根本无从回答。
玉滟略微回想了片刻,突然惊叫一声:啊!我突然想起来,我上山那日,进出帐也没算平的!只不过差得不多,我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定是那小子又来偷我东西!
他说着,便气呼呼地从乾坤袋中取出账本,欲要翻给乘岚作证。
乘岚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账本,对此不置可否。
或许是他,或许不是。沉思片刻,乘岚缓缓做出了决定:但我不能放过这种可能性。
他看向玉滟,问道:你身上可有碧衣贼的什么物品有他的气息即可。
玉滟喜滋滋地捧出一片铜镜碎片奉上,想来是翻账本那会就准备好了。
乘岚叮嘱道:无论如何,此事事关重大,你莫不可说与他人。他这话是对着玉滟说得,待得了玉滟的殷勤答应,他又轻飘飘地一眼望向相蕖。
相蕖听他俩打哑谜好半天了,虽然多少也猜到乘岚问了些什么,但被排挤在对话外面,到底令他心中不爽。如今两人谈完了话,乘岚倒是知道封他的口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呛声道:我有那机会跟别人说吗
乘岚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没有就好。
他话音刚落,水墨骤散,如和风牵起薄纱轻舞,迷了相蕖的双眼。
果然,再看去时,三人又回到了长街尽头的花灯下。
乘岚捏住那枚铜镜碎片,沉心闭目。
气场再次以他为中心铺开,几乎在转瞬之间,便覆盖了整座小城。
相蕖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是说有灵压,真气滞涩,不能使用高阶法术吗难道自己的灵压还专门给仇人留了个后门不成等等……他脸色微变,心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