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青月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望著地狱海方向,梁元也不再追问,静静地等待。
“我並不得父亲喜欢,”金青月缓缓说话,所答非问,梁元也不阻止她,金青月说的,不会是废话,“不但是我,大姐青霜也不得父亲喜欢,只有三弟青阳很受父亲怜惜。父亲对我们姐妹无情无义,待我们和下属没有分別。
“父母亲一见面就像仇人,父亲不喜欢女儿,母亲不喜欢儿子,姐姐仇视弟弟妹妹,弟弟厌恶姐姐。我直到成人时,都只知道自己有个母亲,却从没见过,虽然我们的距离不过是一个山头。
“母亲被父亲囚禁在一个山谷里,每当我想去见母亲,父亲都会很生气,可是弟弟却可以隨便出入山谷。母亲不喜欢弟弟,整天惦念著我,弟弟每见一次母亲回来后,都是对我恶语相向,用天下最恶毒的话诅咒我。弟弟打我,我没有力气,反抗不了,本来就不好的身子更加难受。
“我虽然是教主的女儿,可是没有人帮我,我身边只有竹香,竹香为了保护我差点被弟弟打死。我很孤独,孤独得想死,有的时候走到水边,身子只要轻轻一歪,我就可以解脱了。”
金青月的声音很是平静,娓娓道来,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梁元忍不住看她的表情,没有悲伤,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是在眉心有一丝淡淡地、若有似无的愁绪,金青月沙哑的声音更显出那一份沧桑。
“可是我还有个母亲一直惦记著我,我死了她会伤心。我不能有很高的法力,可是我总要做点什么让父亲不敢轻视我。我自己谋划了一个机会,用四百七十三个人的性命换取了父亲的重视,我也终於见到了母亲。
“当我看到母亲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很苦,那种苦积压了上百年,她甚至过得比我还不如。可是她不告诉我,她看著我的时候一直笑。母亲很美,笑得更美,可是我的心好疼,疼得我翻来覆去,只想把心挖出来。”
金青月的情绪终於有了些微的变化,点点莹光在眼角闪烁,两只小小的拳头因为握得太紧而颤抖,梁元默默地嘆息了一声,气势不復凌厉威严。
“我第一次只跟母亲在一起待了半个时辰,然后弟弟冲过来打我,母亲掐著弟弟的脖子说:‘孽种!’我第一次被人保护,被我的母亲保护。我感觉得到,母亲是真的想杀了弟弟,母亲恨弟弟,恨父亲,恨得入骨。
“我为父亲的立下功劳,父亲就允许我去见母亲,我见了母亲五次,因我而死的人有三千二百一十六人。我不想再杀人了,可是我太弱小,连自己的丫鬟也保护不了。我要有自己的势力,我要有足够保护我和母亲的势力,所以我疯狂的收买人心,暗中培植亲信。
“父亲继承教主的位子本来就有许多老辈人不服,我和这些人互相利用、勾结,等到父亲发现的时候,金王教一半的势力都已经被我掌握,父亲不敢再小瞧我,我终於能够和父亲分庭抗礼。可是无论我怎么谋划,母亲在的那个小山谷我始终渗透不进去。
“父亲想杀了我,但他更想利用我,我有了自己的势力,却再也没有见过母亲,父亲用母亲要挟我为他做更多的事,杀更多的人,我照做。可是父亲不守信用,我跪下来求他,他不是和尚,他一分慈悲也没有。”
金青月恨得咬牙,双目喷火,脸上因为气血上涌而有了几分血色。
“这次地狱海喷发,他居然让我带出了所有精锐弟子,那里一定有他迫切想要的东西。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一个可以要挟他的机会!”
金青月对著地狱海,对著天空,坚定地道:“这个机会,谁也不能夺走,即便把命丟在这里!”
最难动摇的,是人心;最艰难的决定,是赴死!
很可惜,梁元碰到了这样一个心如磐石、不计生死的奇女子,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城中熙熙攘攘地声音绵延不绝,可是梁元和金青月之间却诡异地静謐无比。
梁元动摇了,他父母早丧,六岁被师傅收养,虽与师傅情同父子,但暗夜独处时经常想起仁慈的母亲,温厚的父亲,疼爱自己的姐姐,家虽寒苦,但很温暖。
金青月要爭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和母亲团聚的机会,这种机会,梁元已经没有了。
梁元正要开口,金青月忽然道:“你是个懒人!”梁元默然。
“没有意义的事情不需要再思考,你若真是个懒人,就早下决断!我以命相爭,你若想取,现在就拿!”金青月心潮激扬,剧烈地咳起来。
梁元无比纠结,又埋怨起师傅:“师傅啊师傅,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梁元终於还是重重的垂下了头,嘆道:“我真希望见你第一次的时候就杀了你!可惜,没有如果。”
金青月知道,她贏了,她很喜欢贏的感觉,她也必须贏,这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全。
“地狱海里不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梁元还想再最后地挣扎一下。
金青月无比坚定地道:“即便没有,我也要让它有!我求你帮我,我知道,你能帮我!”说著,金青月双臂一较力,看姿势竟然是要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