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从蚕室的小窗往外瞧着,见谢玉脸庞脖颈俱涂了一层黢黑的泥粉,眉心的红痣早就用旁的东西掩住了,松垮的布衣韦带将将能遮住他几分风姿。
那莽夫不信,因而抓住了谢玉的手端量。
庶人与习武的人掌心的茧子是不一样的。
习武的人茧子长在掌心指腹,若是庶人,茧子大多长于手板与虎口。
小七并不担心谢玉,他既来了西林苑,自然是做了全套的戏。
茧子虽瞒过了那莽夫的双眼,但其人却又坚决不肯罢休。他既特意来了这么一趟,心里必是有了五六成的把握。不便不疑谢玉是去岁袭他的人,那也一定要查出什么旁的身份来不可。
若是查出西林苑有魏楚混进来的细作探子,他不就在兰台公子面前立了头功吗?
毕竟安安稳稳地过了数月,这莽夫要闲出屁来了,因而抬手便去探谢玉的胸膛与袖口,谢玉潜进兰台,不带佩剑,大抵还是有飞刀的。
谢玉是什么人,虽常行走于江湖之远,似闲云野鹤,淡然物外,但到底身居庙堂之高,是天潢贵胄,贵戚权门,自然是不喜这莽夫粗手粗脚地碰他的,因而下意识地便往后退去。
那莽夫“嗬”了一声,没料到他竟还敢退避,苍啷一声拔出大刀,旋即就往谢玉颈间架去,“娘的!役夫!”(役夫,即贱种,只会做苦役的人。《左传》中载,文公元年,楚太子商臣对江芈不敬,江芈怒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杀女而立职也。”杜预注:“役夫,贱者称。”)
小七见谢玉缓缓抬头,一双眸子冷睨着。
那莽夫当即被这神情惹火了,霍地一下大刀逼紧,迫得谢玉颈间淌下了血来,“役夫,敢睨本将军!”
要不说裴孝廉是莽夫呢,他只知此时自己是这西林苑最厉害的人,若是连个庶人都管不得了,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
可他若知道自己曾是眼前人的手下败将,吃过谢玉的飞刀,挨过谢玉的长剑,掉进过谢玉的陷阱,还被谢玉倒吊于树头大半个晚上,必得蛇行鼠步,老老实实地躲开,夹着尾巴避得远远的不可。(蛇行鼠步,即谨小慎微)
大战一触即发,小七生怕两个人动起手来,定是要引来虎贲军,更是要叫公子生了疑心的,忙闪出蚕室,朝谢玉叫道,“你,还不过来喂蚕!”
那莽夫一愣,手上的大刀登时松了几分。
好呀,那便总算打不起来了。
谢玉借机脱身进了蚕室,小七慢悠悠地踱到裴孝廉跟前,凝眉瞧着他揶揄起来,“裴将军好大的威风呀!”
裴孝廉顿时收起了一身炸起来的刺,老老实实地收起了大刀,支吾了起来,“这不是那啥吗。。。。。。”
小七双臂抱在身前,“将军为难个庶人干什么,这些人都是公子借给我的,有事儿你得先过问我的意思。”
裴孝廉拉她到一旁,小声问道,“你不觉得他很眼熟?”
小七轻哼一声,“我的人自然眼熟。”
那莽夫闻言立刻激动起来,好似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密要闻一般,“你看!你看!我就说!很眼熟是不是?”
小七皱眉蹙眼的,没什么好气,“什么话?都来快四个月了,能不眼熟?”
那莽夫急忙忙又道,“我的意思是,这像不像携你一起逃窜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