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莽夫挎刀跟在身后,与兰台的主人一起,在三月的日光下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来。
该死的人已经死了,该走的人也已经走了,小羌王也许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府邸,手脚利落的寺人将国师的尸首也处理得干干净净。
融化的雪水把地面浇得湿漉漉的,遍植兰台的山桃也许很快就能开花发芽,建造桃林祖屋的人仍在开挖基槽,筑基砌磉,夜里的杀戮好似并不曾影响他们什么。
兰台的寺人就如公子的虎贲一样,他们各司其事,各尽其责,即便公子不在,也能把该办的事办的井井有条,绝不七颠八倒,杂乱无章。
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自北羌暴动那夜起,她便没怎么合过眼,早已累极乏极,也早已头痛欲裂,合上眼竟就在那人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睡也睡不踏实,才合上眼就霍地醒来,才睁开眼又忽地睡去,睡睡醒醒的,浑浑沌沌的,人就越发地不适起来。
隐约听见那人轻声唤她,“小七,醒醒。”
她忽地睁开眸子,又听那人说,“泡一泡吧。”
她往周遭望去,此时人已在未央台的湢室里了,盛满了兰汤的浴缶此刻正袅袅冒着香气。
是了,是该好好地泡一泡,泡完再好好地睡上一觉,睡到天荒地老,再不必醒来才好。
小七才应了一声,那人竟要为她宽衣解带。她身上一绷,仓皇拦住了那人的手,低声道,“公子,我想自己来。”
那人手上一顿,到底没有再坚持,起了身将薄毯搭在一旁的檀木架子上,薄唇微启,似是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不过是默然走了,还细心地把门阖了。
听得那人的脚步声远去一些,小七摘去凤钗,褪去了袍子。
你瞧,那么华贵好看的袍子,如今也肮脏得不能入眼了。
直到进了兰汤,那紧绷了许久的身子才将将舒缓过来。
恍恍惚惚地出着神,过去的一切全都在脑中重现,把她的心口堵得满满的。
从魏昭平三年冬到燕庄王十七年春,不过才一年之久,她竟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也仿佛已经经受了一辈子的磋磨。
然而过去的困厄终将过去,没有希望的未来才是真正的苦难。
不由地暗暗长叹了一声,小七啊!
小七啊,你该怎么办呐!
有朝一日,你会不会也像阿拉珠一样,被剖心挖肝,被生吞活剥呐!
她可怜形单影只的表哥,也可怜无家可奔的自己,然而到底含着泪不敢出声,怃然依靠在浴缶之中,忽听有人在门外说,“小七,你不要睡。”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