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想她目不斜视笑起来:小偷说你。朝台下徐迎峰的位置努了把嘴,能拿到这个奖还不是因为你们老师和你舅舅的关系。
我堪堪走到后台的步子倏然停下来:你说什么
而她隐在幕后回头飞快地:别装了,我们都看到她在街上挽住你舅舅的手。眼见我手一滑东西就那么落到地上,碎裂出令台下哗然一片的声响,心满意足就着自己手上的那只冲我晃了一晃,转过身翩然离场。
满地的玻璃碴子中半跪出一双黑色红底皮鞋,徐迎峰蹲下来握我正在给它一块块捞回去的手,被拂开时依然撑着清淡的仪表,回到车上依然含着清淡的语调:为什么
我抬起头:你和宋老师在一起吗
他茫然了两秒钟,答非所问地:你不是很喜欢她吗皱起眉尖看了看我,你不喜欢她吗
我望着他脸上,忽然一笑:我是喜欢她,可我不希望你也跟着喜欢她。
他张了张嘴,靠回椅背上,半天,缓缓问了句:为什么不希望
徐迎峰天之骄子,上位之路虽未见得全是坦途,却因着实没历经过底层搏杀而普遍难以与人共情,再洞察人心一时半刻也瞧不出我喜欢他,这是事情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是他得国外的思维模式浸泡多年,对那套少数精英群体理应被利益禅让的理论早习以为常,假使我的重要不足以令徐迎峰牺牲宋老师,那么反过来徐迎峰就只好牺牲我,是以我想尽办法把自己包装得更精英一些:我现在的成绩……是因为我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心无旁骛,顺、顺便也有好老师指导,可老师不再只是老师的话,我就不能、不能保证自己心无旁骛,对方大概率也不能保证可以和我永久和谐、持续看我顺眼什么的……可想家庭矛盾就会影响我学得开心不开心,飞得高不高快不快……后面胡说八道得自己都很坚信,大义凛然对着徐迎峰抬了抬下巴,换句话说你成家的话,和谁都可能……只能是这样的结果。我想到自己是前途渺茫的孩子,就已经碎得和奖杯一样了,你说该怎么赔
于是徐迎峰就赔给我自己十年孤寡。
安全通道里一阵小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喷嚏,任平生站到风口上去发表感想:徐副总……他,原来他至今未娶啊。
我的神情变幻数度:任组长……你有时候的关注点真的很强悍。
他赧然低下头:我是在想,一个男人情愿因为你的一些原因就单身至今,这是不是说明——
我截住半截话头:不说明。想了想又补充,最多说明他有病。再笑一笑,强迫症嘛,都是这个样子的,不能善始也要善终。眼睛瞅着任平生,不过我也有病。
他愣了愣:什么
我别开脸一脚踢在台阶上:病在很多时候都觉得,人生在世,挺没有意思的么。
台阶之下一片静默,半晌,传来他平和冲淡的嗓音:人活着没有意思……是觉得无路可走了吗,你站在自己的青春里,是什么气势,一个小小的任平生,乃至徐总,我们都是路边的送行者,你看见了他,他看见了你,我们挥挥手就过去了,再往前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发丝被他顺势挽到耳边,而后手颤巍巍抚过我下巴,若有似无只为让我看着他,声声,留恋,它就是一种高度近视,有时候看得远一点,不就什么都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