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毫无章法的初遇最终以徐迎峰适时打进来的一通电话收笔,电话中他问我在哪里,说叫司机先送我回去,我怎么可能服管,当然要上去对他死缠烂打一番,走之前不死心地问任平生车里有没有装什么利器,特别适合划车轮的那一种就可以,他分明自顾不暇却又强迫自个儿周全的模样定下来想了想,摇头说没有,我挥挥手,那就算了。
于是就这么算了。
只不过就此算了的这三年中,任平生一次也没有向有一些结交但结交得不多、虽为中间人却从未搭过什么桥的刑柯提过,他是怎样在夜半无人的停车场用释愦工作压力的哭腔吓到的我,怎样到天台透气时基于BP的敏感神经而对栏杆边沿的我严防死守,又是怎样打线上会议室听到我披着徐迎峰的账号对他的长相作出那番大逆不道的发言。那些不为人知也不好为人知的片断他都守口如瓶,至于不好为人知的占比是我大于他还是他大于我也已掰扯不清,唯一掰扯得很分明的是我不想靠臊他的短来揭示未经删减的初见,更加不想在跟徐迎峰的风口浪尖上因着一时的宕机害他去做众矢之的攀权附凤的小人,是以一心争取一些任平生没在谄媚要谄媚也是我在谄媚的可能,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我就是因为对任组长……嗯……一见钟情,偏偏任组长不理人,才在实习的时候托舅舅把我塞到了诚成,好一解我相思之苦……之所以调来人事部,也是为了……呃……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悠悠众口起哄完没有来得及问候我舅舅哪位,而是手眼可通包厢门地招呼正抵着那里不晓得站了多久的任平生过来,我望着坐到自己身边的任平生眼睛一亮,想老天真是有眼,继职场性骚扰到上司的大腿却还被上司以德报怨地解了围后,悲天悯人指派我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还给上司本人见证到,想怎么可以指派得这幺正好,是以十万分舒展地望着任平生邀功:组长,加班喝酒受的伤,能算工伤吗
他低垂着的眼帘慌忙抬起来:怎么了没事吧
我在震天的音响中抬手附到他耳边:酒太烈了我把舌头咬了,好痛啊。
灯光晃得他耳根滴血一样红,连接回望我的神色也精彩纷呈:……
我要笑不笑盯着他工牌带子底下半遮半掩的喉结,再往下是暗蓝色毛衫打衬同色领带,原来写作深沉,却读作风韵犹存。
只是风韵犹存的这个人,他不晓得我瞧不惯他在半尴不尬时要求自己圆场似的赔起的那味笑,笑到最后往往因没那么懂人情世故而若有似无地僵住,偏偏碍着他脸侧酒窝明显,无论如何难看不起来。我没忍住拽过他工牌吐了吐舌尖,真是喝酒伤到的,都破了,你看不算吗
他还没泛完的赔笑于是转作倒吸一口气,别开眼来握被我捏在手中的工牌,无奈的时候依然撑着温和的仪表:行,行了,看到了。
我就得过且过松了手,七拐八拐晃到洗手间跟前,对着公厕上的性别标识举棋不定老半天,末了照着虽不太笃定是女可架不住人有三急的那厕扎头猛进,却和一个迎面人碰得咣当一声响。
更确切地讲,是和一块迎面玉。
能想得出在胸前口袋里放玉的人,我识得一个,且今天阴魂不散就在我包厢隔壁。
抚着磕到玉的下巴眼睛张开一道缝,就见得徐迎峰正低头怜惜地打量着……他的玉,迟迟送来他礼貌性的关切的眼神,我感到一阵无语,又感到一阵尿急,预备的好狗不挡道那一句豪言正要吐不吐,却又见他哄小孩儿似的勾勾手,接着颇为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下颚骨。
我不亲近伯仁,伯仁却给我暗示。
虽然不了解徐副总何时培养了这么见不得人的爱好,但副总一表人才,委实……也算不得吃亏,我就却之不恭到他下巴颏那里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