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如此,门派中的许多秘密仍然不对他开放,比如关于照武真尊与魔尊三百年前的传说,他在霜心派所能得知的,竟然与民间流传的版本别无二致。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霜心派建派已渝千年,实实在在亲历过魔尊灭世,这等大事怎么会不被记录只不过是这些记载不被允许告诉他罢了。
他意识到,这是人类修士社会的另一种规则,叫做交情。
即便他有足以被门派爱重的天赋还不够,他还缺少交情,这是一种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培养的抽象资本,他暂时还不太能理解。
因为他是一朵莲花。
他在混沌之中甫一醒来,看到的是金波海岸的沙滩。他从沙滩上爬起来——是的,爬起来,用双手双腿支撑着,而不是根茎——他化成了人形,尽管那时侯,他似乎还不知道人是什么,一个人应该长什么样,化形应该怎么化——下意识地,他这样做了,在思考和理解这一切之前。
从那一刻开始,他知道他遗失了一些东西。
或许是一片花瓣、一颗莲子,也可能是一朵花,甚至是他的根茎。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冥冥之中,他好像知道他要去哪里、做什么——他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他的法力很强,修炼的天赋也高得令人艳羡,而他在学习和模仿上的能力比起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也很轻而易举地,他混入了岸边的渔村,以一个遭逢风暴船只失事后漂流至此、失去了全部记忆的年轻人的身份。
在那里,他初步了解了人类社会的规则,后来,他离开渔村,进入城镇。他无师自通地会了一系列小法术,比如易容术、净尘术。他在尘世中打探消息,来到了四大仙门中距离金波海岸最近的、无意湖边的霜心派。
混入霜心派也没花他太多地功夫,他捏造了一段简单但又合理的过去,伪装成一个来自于隐世修炼的普通家族,一朝被魔修袭击灭门,从而投靠霜心派的孤儿修士——关于魔修袭击的部分,也是从渔村到无意湖的一路上道听途说来的。
再加上,他故意展现出令人震惊的天赋,位高权重的化神期长老很快就将他收为关门弟子。当然,素日里教养他修炼的,主要是同门大师兄,也就是江珧的师尊。
他对霜心派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亲切感,即便他心中从不曾将自己放入人类师徒关系的徒弟位置上,却下意识地愿意做个好师叔,照拂师兄的徒弟们。
于是,原本因破例被收入门下而遭人嫉妒的相蕖,也就这样,渐渐成为了小辈中的风云人物。
哦对,相蕖,这是他暂时使用的名字,但他只把这当作临时使用的伪装罢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遗失了什么——他在今日找回了这样东西——
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红冲。
这是他曾经使用过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他很肯定。
三百年前,这个名字曾经掀起横扫大小仙门的腥风血雨,后来成为尘世可止小儿夜啼的咒语。再后来,随着恶贯满盈的魔尊彻底伏法,他的真名不被允许在正道提起,这两个字也就渐渐消失在时间的尘埃里。
如今,这段历史的细节无论在仙门还是尘世,都已经鲜有人知。
可他第一次听说这段故事时,看到那简单的一句记载魔尊陨于魔域时,他就知道,那是他遗失的一朵花。